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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相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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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相逢

堵儉的府邸位於魔域的偏僻一角,依水而建,外面是潺潺流淌的冥淵河,河水濃重如夜色,水波裏隱約閃爍著死魂靈的幽光。

“堵儉,我回來啦。”

白月光駐足於兩扇厚重鐵門外,聲音婉轉似鶯啼。

發現無人回應,白月光又捏著嗓子,嬌滴滴重覆了一遍:

“尊貴無匹的魔皇陛下,人家回來啦。”

還是沒有人來接應。

白月光在門外等待許久,發現無人應答,確定宅子四周沒有設下法陣禁錮之類的,便捏了個訣,堂而皇之出現在內院裏。

院中陳設簡單,只立著幾方嶙峋崢嶸的怪石立在幽深的潭水裏,毫無雕琢之氣。屋宇亦是沒有半分裝飾,粗獷簡陋得不像個一方霸主的居所。白月光上前扣了扣廂房的門。

空無一人。

他喵的,人呢?去哪兒了?該不是勾搭漂亮女魔修去了吧?

白月光左等右等都不見堵儉來人,終於心灰意冷,離開了府邸。

本來這趟就是為了堵儉專程回來的,現在人沒找到,白月光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,只好無所事事地沿著冥淵河向前走,不知不覺就走到人間與魔域的交界處。

其時恰好是黃昏,魔域深青色的天幕沈重如鐵,縈繞的雲彩似是潑墨般濃厚,然而交界外的天空映著半輪沈下的落日,輝煌絢爛,仿佛燃燒的灼灼火焰,勢要摧枯拉朽地焚盡所有。

只可惜那綺麗的色彩在交界線處便戛然而止,如同有一雙無形的手將所有光輝都斬斷在交界線外,兩邊涇渭分明,愈發令人間的餘霞散綺襯出魔域的死氣沈沈。

白月光正瞇著眼睛欣賞這一奇景,不料遠處突然傳來打鬥聲。從服飾來看,應該是一群淩霄宗的弟子在圍攻某個魔修。被無辜殃及的枯樹亂石嘩啦啦打下,仿佛一場聲勢浩大的驟雨。

饒是白月光躲閃及時,也仍是被幾塊石頭砸得眼冒金星。

現在的魔修,連淩霄宗的人都敢惹,還真是不要命啊。

白月光無意識地感嘆一句,正想趕緊逃離這是非之地,不曾想一把飛劍向她沖來,堪堪擦著她的頭飛過。失手的淩霄宗弟子說了聲“抱歉”後,匆匆撿起飛劍,轉身投入戰鬥之中。

不講公德。

白月光向著淩霄宗弟子的背影恨恨啐了一口,誰知對方才回到戰場,便被人一把掐住脖子,幹脆利落結果了性命。

白月光親眼瞧見這一幕,心驚膽戰的同時,突然發現,掐死淩霄宗弟子的魔修,怎麽看上去有點眼熟?

等她再仔細一打量,我去,墨發高馬尾,眼瞳赤紅似火,深綠長袍仿佛石黛幽草,染上一山秋色——不是堵儉,還能是誰?

踏破鐵鞋無覓處,白月光歡欣鼓舞地朝他招手,喊道:

“堵儉!魔皇陛下!”

但喊了好幾聲堵儉也沒理她,等白月光後知後覺地發現堵儉身邊的淩霄宗弟子一個接一個地倒下,而他沒有絲毫收手的意思,她才察覺出一絲絲不對勁。

只可惜為時已晚。

堵儉顯然已經發現她這邊的動靜。他不帶任何感情地朝她投來一眼,目光冷如山上皚皚白雪,嚇得白月光一哆嗦,拔腿就想溜。

誰知下一秒,堵儉點足向前,身姿快得仿若驚鴻掠影,白月光還沒反應過來,自己就被人以手為刃,抵住脖子逼至角落。

堵儉周身煞氣濃重,雙眸如霜葉般暗紅,襯著渾身的血汙,如同地獄裏歸來的修羅。

眼見堵儉的殺意越來越濃,脖頸之間傳來的窒息感也逐漸加重,白月光被嚇得心怦怦直跳,小心地開口,試圖喚醒他的神智:

“堵儉,是我……”

堵儉依舊抵著她的脖子,絲毫沒有認出眼前人的樣子。

就在白月光叫苦不疊,以為自己一條小命今天要交待在這裏的時候,窒息的感覺突然消失,她只感覺自己的肩頭一沈,仿佛有重物落下。

與此同時,耳邊響起他的喃喃:“真好,你回來了啊。”

白月光垂下眼眸,原來堵儉已經靠在她肩上沈沈睡去,渾身煞氣盡數散去。

她試探著用手在他面前揮了揮,對方毫無反應,纖長的睫毛安靜垂落,根根可數。

如同已經心安。

真奇怪,明明兩人相識不過數月,他卻如此信任於她。完全不擔心她會趁人之危,加害於他。

這對於刀口舔血的魔修而言,實在是大忌。

白月光又掃了眼不遠處狼藉的戰場,橫七豎八地躺滿修士的屍體,完美詮釋了什麽叫“慘不忍睹”這四個字。

雖然死裏逃生讓她很慶幸,但堵儉殺紅眼以後,未免也太可怕了點吧?!

她於心不忍地收回目光,準備腳底抹油,扔下堵儉溜之大吉,誰知堵儉縱使昏睡,一只手仍舊似是抓住她的衣袂。

白月光費了好半天功夫,都沒能把衣服從他手裏拿出來,又不敢太用力,唯恐把他給弄醒,於是只好嘟著春櫻般嬌艷的唇,站在原地對著對方的睡顏幹瞪眼。

看了半晌,白月光終於嘆了口氣。

真像只可憐兮兮,生怕主人逃走的小狗啊。

發現這個比喻以後,她不禁生出幾分憐憫,決定帶著堵儉先行離開,找個地方養傷——誰知道後面還會不會有人追過來,憑她的修為,可應付不了那些喊打喊殺的淩霄宗弟子。

上天有好生之德,權當她善心大發,做了件好事吧。

篝火劈啪燃燒著,不時爆出細小的火花。

白月光坐在山洞裏,用手拖著下巴,一眼不眨地註視著旁邊兀自沈睡的堵儉。縱使陷入睡眠,他的周身仍縈繞著一層淡淡的紅光,白月光知道,這是堵儉體內的真魔之血在幫他修覆受損的身軀。

不愧是魔域最強的魔修,連睡覺都能療傷。

白月光這樣想著,打了個哈欠,不知哪裏來的勇氣,她伸手戳了戳堵儉的面頰,沒反應。

又戳了戳,還是沒反應。

兩只手一起捏上去,唔,魔皇陛下臉皮手感還挺好。

看見堵儉臉上的魔修花紋,百無聊賴的白月光計上心來,趁他熟睡,從乾坤袋裏取出一只毛筆,蘸了濃濃的墨汁,點在堵儉光潔的額頭上。

畫什麽好呢。

白月光想了又想,終於落筆,勾勒出一個凡間三歲小孩最愛在頭上畫的“王”字。

不錯不錯,很襯咱們魔皇陛下的身份和氣質。

白月光滿意地點點頭,誰知道剛剛她畫完最後一筆,正對上一雙睜開的暗紅眼眸。

完犢子,被發現了。

白月光暗道一聲不妙,幹笑道:“我說我只是拿筆出來做個記號,你信嗎?”

堵儉挑了挑眉,白月光渾然不知自己那雙向來引以為傲,如秋水般清淩淩的眸子中映出的倒影,已經出賣了她,讓堵儉看清楚自己現在的模樣。

他從她手中接過筆,在她的上唇添了兩抹濃墨重彩的胡子,末端微微翹起,說不出的滑稽可笑。

被堵儉如此戲弄,白月光自然氣得炸毛,可惜實力懸殊,她又不敢發作,只好在心裏畫圈圈詛咒堵儉。就在她暗自碎碎念的時候,突然聽見堵儉道:

“給,淩霄宗靈獸的內丹。”

看見他掌心的內丹,白月光微微一楞,所以他殺了淩霄宗一眾修士,就只為一顆靈獸的內丹?而且他奪取這內丹,還是為了自己?

拿著這顆沾染了不知多少人血的內丹,白月光心裏五味陳雜,一時之間,不知是何種滋味。

——他們合歡宗雖然也是名門正派眼裏的歪魔邪道,但很少會幹出為一顆內丹,屠戮幾十條人命的事情。

不得不說,堵儉造的殺孽,委實是太大了些。

就在她神思恍惚的時候,堵儉又從袖裏乾坤中一件件往外拿東西,除了靈獸內丹外,還有藥王谷的藥草,東海的靈髓、結金散、赤紅靈果、凝靈軟石……

五花八門,光華粲然,盡是蘊含靈氣,有助於修行之物。

“我知道你去人世……是為了提升修為。”觸及到白月光不解的眼神時,仿佛是有些為難,堵儉幹咳一聲,別過臉。

想了想,他又將臉轉過來,朝著她,話說得極慢,凝視她的雙眸,一字一句認真道:

“跟在本座身邊,本座亦能助你修行。”

在她面前,他向來很少以“本座”稱呼自己,這還是破天荒頭一遭,足可見他這句承諾的鄭重。

白月光突然反應過來,敢情堵儉是在買她陪在他身邊的時間?

這樣大的生意送上門,白月光焉有不收之理。關鍵是以魔皇陛下的性格,如果她不收,下一個小命不保的人,就應該換做自己吧?

想到這裏,白月光一陣惡寒,果斷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,信誓旦旦道:

“陛下您說,要我和你共處多久?好商量好商量!”

仿佛沒預料到她會如此好說話,堵儉怔了怔,沈默片刻後,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。

“等我傷養好了,陪我去一趟綺羅鎮吧,我要去那裏拿一件很重要的東西。”

白月光心不在焉地“嗯”了一聲,低頭把玩堵儉拿出來的那些天地異寶。有風從洞口吹來,清涼似玉,篝火在兩人身旁搖曳,橙紅的火光映在堵儉的臉上,為他蒼白的容顏增添上幾分溫情。

安謐的氛圍裏,他就那樣靜靜註視著她,眼神專註而柔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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